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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針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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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則聖旨帶給沈明儀的打擊是雙重的。

對皇帝的失望只是其一,更多的是對陸承堯的愧疚。

她到西境以來,受陸承堯多番照拂,親眼見到他是怎樣被陳束打壓,又是怎樣從重重荊棘中砍出如今這麽一條出路。

沈明儀心疼他。以前可以拿聖旨沒到、陳束出師無名安慰他,可這一則聖旨讓沈明儀對朝廷的信任徹底成了笑話。更讓陸承堯陷入到更進退維谷的境地。

見沈明儀仍舊滿臉愁容,陸承堯不由好笑道:“事情都過去了,我都沒放在心上,你這麽耿耿於懷做什麽?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沈明儀嘴硬道,擡頭看見陸承堯好似看透自己的眼神,不由挫敗,悶聲悶氣道,“就一點點,我很快調整好。”

陸承堯知道她心中癥結,出聲安慰:“不用多慮。就算陳束有聖旨如何?如今不是照樣耐我不何?他方才狼狽的模樣,你不也看的一清二楚?”

“可是,他畢竟手握聖旨……”沈明儀不安。

“那樣怎樣?”陸承堯一臉無畏,耐心開導她,“你換一個思路來看,我們還應當感謝皇帝的聖旨是封陳束為將。”

“為何?”

陸承堯解釋道:“陳束扔下士兵臨陣脫逃,犯了西境軍的大忌。這種情形下,就算有陛下的聖旨他也不能翻身。”

“但若是皇帝是封旁人為將,那陳束便不會落到今天眾叛親離的地步,對你而言形勢就更不利!”沈明儀眼睛一亮,一點就透。

“是。”陸承堯頷首。

臨陣脫逃的人當一軍統帥自然無人服氣,但若是個小將領,只要聖上不怪罪,憑陳束的家世也不至於慘敗至此。

想到這裏,沈明儀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。

“想通了?”陸承堯揚眉問,

“嗯!”沈明儀重重點頭,眼中浮上層層笑意。方才的水汽還未完全消散,如今眼神澄澈,好似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。

陸承堯見她緩過來,心裏總算松了口氣,哄小姑娘開心可真不容易。

仿佛故意似地,陸承堯撩起寬袖,把小臂亮給她看:“那我們如今談一談這個?”

沈明儀心裏“咯噔”一聲,這才想起方才自己惱怒之下咬了他一口。

小臂上的牙印過了許久依舊清晰可見,足以見沈明儀用力之大。

“這樁事……”沈明儀眼神游移,飄忽不定,就是不落在牙印上。仿佛只要她沒看見,牙印就不存在似地。

陸承堯好笑地看著她裝傻。

沈明儀無意識地卷著垂落在胸前的頭發,如墨的發絲一圈圈纏上她的手指,再松開,如此循環往覆。半晌,似模似樣地驚呼一聲,皺眉道:“你是不是餓了?今天勞心勞力好費神的,我們快去找鐵柱吃飯!”

沈明儀為自己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,怕陸承堯再提尷尬,趕緊抓住他的小臂,手心正好將牙印捂的嚴嚴實實,拽著他就跑。

陸承堯目光落在沈明儀的手上,心頭一跳,覺得那一塊的肌膚火灼一般,正要掙開,看到沈明儀兀自竊喜的側臉,猶疑片刻。

這一遲疑,一直到沈明儀松開手,他都沒有掙脫開。

陸承堯如今總管西境軍,用過午膳後便去理事。王鐵柱重傷在身,沈明儀正因為那個牙印尷尬著,便主動留下來陪王鐵柱打發時間。

還頗為義正言辭地對陸承堯道:“你們聊的軍機要務,還是保密些好。我就不去探聽機密,正好陪鐵柱解悶!趕緊去忙吧!”

陸承堯看她大義凜然,自然清楚她打的什麽主意。出於好心,也沒拆穿她。

王鐵柱對此一無所知,聽到沈明儀要留下,當即喜笑顏開,覺得沈明儀可真善良。

白日裏能窩在王鐵柱這裏躲清閑,可到了晚上就不合適再逗留了。

沈明儀嘆息著跟去中軍帳找陸承堯。

完善過後,中軍帳只剩他一個人。兩側燃著燈燭,昏黃的燭光聚集在一起,將黑暗從帳中驅走。

陸承堯伏案,專註在手中的奏簡上。

沈明儀沒打擾他,悄無聲息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桌面上,眼也不眨的望過去。

恍惚間,好似時間重疊。

沈明儀仿佛回到了小時候,兄長忙於政務,她常常這樣在書房陪她。說是要陪兄長,可到最後卻兀自睡得安然。反倒要勞兄長在百忙之中抽身照顧她。

兄長……

沈明儀閉上眼睛,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見到兄長。

陸承堯從如山的軍報中擡起頭的時候,正看到沈明儀趴在桌子上沈沈睡去。

許是睡地不大安穩,眉心微微皺著。

如今月上中天,軍營中除了巡邏的士兵,餘下的人都已進入夢鄉。

陸承堯看了片刻,起身將她打橫抱起,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,稍有些生疏,怕驚醒她,只能百般小心。

軍營中營帳緊張,不可能單整理出來一間空著。陸承堯想到這一層,不假思索地徑直將她帶到自己的營帳中。

他平穩地將人放在床褥上,扯過一旁的被子替她蓋好。

剛將被子拉好,沈明儀一個翻身,又將被子蹬掉。

她從被中伸出手,哪怕是雙眼緊閉,也準確無誤地鉗住他的手臂,臉貼上去蹭了兩下,仿佛安心下來,輕聲呢喃:“哥哥……”

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,仿佛做過無數次。

陸承堯堆積的軍務還未理完,不能逗留在這裏。於是動作輕柔地去掰她的手指。

沈明儀仿佛早已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,將手臂抱的更緊,睡夢裏語氣還很自得:“我就知道……嘿嘿……哥哥不走……”

陸承堯定在原地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理智告訴他如今必須要回去了,否則明日的軍務再堆積過來,就更加處理不完。可一聽她流露出平日裏未曾表現出的思念和脆弱,就忍不住想著推一推應當也沒事。

剛及笄的小姑娘,卻只能被困在這種喊打喊殺的戰場,連親人的面也見不著。

陸承堯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,認命坐在床側任由她抱。

沈明儀半夢半醒,覺得不對勁。

按照素來的流程,哥哥還應當輕聲哄她睡覺,斷然不是這樣就硬邦邦地坐在旁邊。

沈明儀掙紮了一番,悄悄睜開一只眼。

陸承堯?!

沈明儀趕緊再閉上眼,想到自己方才種種行為,心中萬分懊惱。

這可怎麽辦。

一定是睡前想起了兄長,偏偏陸承堯又是將她抱回來,又是給她蓋被子,讓她不由自主地就肆無忌憚起來。

現下這種情況,肯定不能醒。

她才剛將牙印的事情裝傻揭過去,如今又再尷尬薄上添了一筆,沈明儀想想都覺得要窒息。

不能醒,絕對不能醒!

恰在此時,陸承堯的聲音幽幽響起:“醒了?”

沈明儀身子一僵,他怎麽知道?還是在試探自己?

她心底抱有一絲希冀,決定裝睡裝到底。

幾乎是沈明儀清醒的一瞬間,陸承堯就發覺了。她熟睡時柔弱無骨,可一清醒就僵硬起來。差別太大,陸承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感覺到。

他輕聲道:“醒了就松一松,今日的軍報還未理完。”

聽著他聲音中並無調侃,依舊如常,沈明儀這才肯睜開眼,將手收回來,以為陸承堯又會取笑自己,幹脆自顧自縮到被子裏。

但陸承堯想的卻全是沈明儀無意識地流露出的思念,小姑娘無故早夭,又要在這種環境中求生,陸承堯只剩下心疼。

他將被子又拉下些許:“把頭露出來,仔細憋著。”

提醒完,才囑咐道:“你好生歇息,我在中軍帳,若是有事直接去找我。”

沈明儀閉著眼,悶聲悶氣地“嗯”了聲。

待到他走遠,沈明儀才慢慢睜開眼。

折騰一遭,她如今正清醒,絲毫沒有睡意。

翻來覆去之後,沈明儀決定去找陳束出出氣。

她當人的時候,為了不讓人在背後置喙她無法無天,明面上從來都忍氣吞聲。

如今當了鬼,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。有仇報仇,有氣出氣,一定好好嚇他一嚇!

陸承堯回了中軍帳,發現沈伏正等在裏面。

見到陸承堯,他開門見山問:“今日盛京來的欽差來軍營傳旨封將?”

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,陸承堯便也不作他想的點頭。

沈伏臉色不太好看:“欽差比我早出盛京好些日子,怎麽現在才到西境?”

他一直以為,旨意早到了西境,所以上次見完陸承堯後便又離開軍營,想去探一探紀斯年的蹤跡。剛有了些許眉目,就收到欽差宣旨的消息,不得不緊趕慢趕地回來。

所幸陸承堯沒有被陳束壓制。

“欽差我會解決掉,京中不會再發出另外冊將的聖旨,陳束你便自己處理,如何?”

陸承堯淡道:“便不勞煩沈大人了,如今陳束再軍營中翻不起風浪。”

他這般自信,沈伏便也不多問,關心起另外一件事:“那個人的消息,可查出眉目了?”

陸承堯不動聲色道:“尚未。待有了眉目,定會通知大人。”

沈伏不滿,多拖一日,便多一日的變數。屆時人海茫茫,再想尋人便不容易了。

軍營中驟然響起的一聲哀嚎打斷了沈伏的話。

哀嚎聲接二連三,驚動大半軍營。

是陳束的嚎叫聲。

陸承堯隱隱猜到是怎麽回事,不等他起身,就見沈明儀連蹦帶跳地進來,眼角眉梢都帶著暢快地笑意。

“陸承堯,”她邀功似地道,“陳束忒不驚嚇。我只是拿毛筆將他敲醒,就把他嚇得魂不附體。真是沒用極了,你聽,他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……”

沈明儀話說一半,忽然看見熟人,餘下的話霎時拋之腦後,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。

“沈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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